逃离无理

「私、ゲームも大好き、君も大好き」
内容乱。写点诗,拍拍照片,发发原创小说,记录个人的文学生活。二次元杂产物堆积地基本在分号。装死专业户
wb@津和灯理

© 逃离无理

Powered by LOFTER

电子狗与小麻雀

*阴暗又不怎么愉快的东西。慎。



——献给浑浑噩噩动弹不得的位于九十年代末的童年。

 



小时候那会儿,电视还很热闹,不似今般观客都被互联网吸了大半去。对于我这种不好和人嬉闹,又寄居在老人家里的阴暗孩童而言,一个人不吵不闹坐着看电视是常有的乐事,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

所以我突然能想起先前似乎是有一种广告,介绍电子小狗的,从特色功能到用户感言,剪过来拼过去凑成几十分钟循环着播。电视里的小狗时而撒欢打转,时而摇头晃脑,初代机械产物特有的那种步履蹒跚现在看来亦十分有趣。画面中我粉嫩嫩的同龄人们穿着粉纱公主裙或牛仔背带裤,或五六围坐指点着电子小狗笑,或独自爱惜地抚摸它们金色(要么就是银灰)的外壳,神态满足而安详。

电子小狗确实是神奇啊,我应该有这样想过。毕竟,当时我可是连“一件衣服可以像魔方一样,拧一拧袖子领子就会变成另一件”这样的故事都读了三四遍才去怀疑真假的笨小孩,对科技这类东西只有满心佩服,认为“电子”两个字是神仙手下的万能物质,既能变成想戒烟的爸爸桌上的仿真电子烟,又能变成听话懂事的小猫小狗。那么也应该有盯着它长满连接关节的小小一截尾巴晃来晃去,眼睛部位的显示屏上映出绿色像素点构成的表情,擅自想象如果它病倒了该喂白糖水还是板蓝根,这一点电视里可没有演,我先想到的话算是比较聪明吧?

然而更神奇的是,明明是记忆深刻的物件,我却在记忆中搜寻不到曾经“想要”的情感,仿佛一开始就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似的。那,说不定是真的未曾想要过,因为那时候在心里已经隐隐烙下了沉默的印记,认为自己是不配开口要求东西的孩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爸爸妈妈在外面努力工作挣钱,供自己有吃有喝上学,老人们也疼着爱着,家庭和睦,无人打骂,日子平凡而充实,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还敢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被爱着的人,还敢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所以啊,不合理的要求就沉默吧,不能要的东西就不要了吧。如此一来,家里还能日日和睦,无人打骂,日子平凡而充实,妈妈偶尔会买贝壳样子的巧克力回来,爸爸偶尔会带路边的小花小草小动物回来。

小动物?是的,军人出身的爸爸身手不凡,耳聪目明,虽然近几年已经开始找地方配起了老花镜。但在九十年代末的而立之年,他要捧着小麻雀说出门正好碰见就随手捉来了,我是深信不疑的。既然要养,就得有个笼子吧,这么说了之后小麻雀有了个匆匆从楼下卖鱼虫的地方买来的兔笼,小小的,实在太小了。用可乐瓶盖装小米,用吃过的绿豆冰棒棍搭成跳棍,总是稍微像回事些。

一小时两小时过去,小麻雀水米不进。我也急,时不时伸手进笼子里去握着,另一只手沾了小米送到鸟喙边,想掰开嘴一粒一粒喂,可是也不奏效,黄黄的鸟嘴旁边沾着黄黄一圈米粒。爸爸说,好像把巧儿的下喙拿烧红的铁烫掉一半,就肯吃东西了。

巧儿?

哦,就是麻雀的别称。

不行不行,小麻雀不吃东西已经很可怜了,怎么还能锯掉嘴呢?

父女两个人终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麻雀闭着眼蹲在笼子里,比我还沉默,安静得像一小团破抹布,终于没几天就一动不动了。我又像喂食那时候一样,把它从兔笼中取出捧在手里,它的身体已经不再有流利的线条,软塌塌的,羽毛蓬乱,其间爬出几只极小极小的小黑虫到我手上。

我突然觉得非常非常害怕。

爸爸说,已经不行了,腿都伸直了,扔了吧。我不知道扔哪儿,把麻雀的尸体放在防盗栏为养花搭起的木板上,假装它是在那里蹲着,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活过来了。又半天之后,爸爸说,扔了吧,就扔到楼下草丛里。我看它看了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放进来多少蚊子,慢慢伸出手去,用食指,一点一点往前推,直到平衡被破坏,那软得没型的鸟尸便像一团什么似的飞速坠入楼下的荒草中,再也看不见了。我心中萦绕着杀生的悲伤和恐惧。

早知道它性格如此,拒绝一切,断就不会硬留下养了啊。不,谁知道呢,我大概只是把得来玩具留得久一些罢了,却忽略了那是一条命而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照此说来兴许还是电子小狗要好些。然而任凭谁都明白,日复一日坐在电视机前绝不开口的我,一定得不到来自爸爸妈妈的电子小狗。说不定,从今往后连小麻雀都再也不会有了。

 


发表于2017-07-07.6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