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无理

「私、ゲームも大好き、君も大好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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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

这世上,我不会是第一个写别离愁思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我很不愿沾染这种谁都掺一脚的主题。对我们这等三流作家而言,只为展露真心而写的文章太过奢侈,结合稿酬、时机等影响再下笔是必要的,甚至称得上是写作铁则。写的东西要想引人注目,有所收益,自然还是弄些新奇点子为妙。

更何况把别离渲染得极尽诗意,仿佛直击心底和泪腺之人,多半十分有情且十分有闲。阅读这类文章时,读者可能一时想不起还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没有可酝酿美丽告别的佳侣,没有回味伤感的时间,只能匆匆卷着行李东倒西歪地跑,顾不上擦一下湿到领根的粘汗,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快点超过前面的肥胖妇人,好在上车后抢到一块站得住脚的场所。


烦恼呵!说到火车,就不能不连带想起我沉重的箱子,一并憎恨起只会做文职工作的自己,每次搬家或调职挤车的时候都恨不得把里面的书稿文件一把火烧个精光。

我在几个小城市之间辗转流离,被吃公粮的没落公职单位或不入流的杂志社推荐来推荐去,与供孩童玩闹的滑稽皮球并无区别。天长日久,这帮家伙的面目早暴露无遗,他们知道自己的温床无比安全,便沆瀣一气互通消息,用所谓简单又稳定的工作抓住没本事的人——要知道这种人多得是——一点一点让他们失去努力的本领,虽然其中原本有真本事的人就没几个。失去了本领,自然只能依附于人,接下来就可以随意遣使他们到处打杂干活,转来转去。一旦有些反抗的声音,只需动用手头闲钱或人力,施软施硬总要教你听了话。即便反应过来雇主并非善类,试图逃出一天天的颓废重获新生,往往已来不及。

烦恼呵!烦恼呵!可这般烦恼一多,也就称不上烦恼了!

 

今天天气热得可怕,火车站人头攒动,一个个油亮的头顶散发出令人厌恶的烘热臭气。且不提节令没到盛夏,前几日竟还下过一场大雨,如此反常气候怎么看怎么像针对自己命运的霉兆,更为没有希望的旅途平添几分丧气。

但愿住的地方稍微凉快些,至少要有电风扇。据主任说,今晚到达他们安排好的旅馆后,第二天早上新单位的车会来接我到一个远离市中心的镇上做文书。不错啊,专车接送,够气派的。说这话的时候主任应该在笑,我倒宁愿他不笑,这样他的脸就不会那么诡异了。主任不到四十岁,但整个人发黄干瘪,半秃,有斑,眉间和眼角聚集着可疑的皱纹,看上去有五十多。此外,他四肢绷着一层皱巴巴的皮,腹部却肿大如患病,每走一步似乎都有被肚子拽倒在地的危险。就是这样一个可恶的家伙打发我到偏僻的镇上,不知又是给谁卖的人情。

检票员总算打开闸门,登车队伍和旁边流浪汉脑门上流下来的汗似的开始往前蠕动。我一边不时把沉重的行李往上提,一边忍受着脚心传来的强烈烧灼感,鞋底劣质的人造革被汗和袜紧粘在脚底板上,难受至极,说不定下车后那里立刻会长个疮。真是煎熬啊!穿着廉价的腐蚀脚的鞋子,抱着满是刮痕的书箱和提包,磨没了毛的薄呢西装好几次没抓住掉在地上……蹲下再站起来的时候一股深深的绝望和憎恶灌进腿筋,很沉,很烫,而我只能靠这种力量往前走了!


检票隧道长得像地狱。几乎连滚带爬下了月台,一阵风吹来,我赶紧大吸几口室外空气,不然过一会儿上车又要忍受无尽的皮革和人类油脂的臭味。然而不能在这里贪恋凉风,我把站票往口袋里一塞抓紧跑动起来,超过一个又一个的人去多抢一块落脚之地。

要上的车在右侧,我贴着这边站台奔跑,还剩下五节车厢时左侧忽然空旷起来,伸向远方的铁轨瞬间在视野中展现,原来是跑过了左边停靠的列车。空出来的这一截铁轨和站台遮雨棚形成一段管式空间,我在这管子中,被气流聚到这里的柳絮像暴风雪一样扑面而来,我不禁眯起眼。

灼热太阳将它们染得通红,隔个月台有车开过,柳絮们疯狂且愤怒地飞起来,很快却又挤挤挨挨组成一个庞大而缓慢的整体,朝和我相反的方向离去。我不能停下,但我时时回头去看,它们身上流着红的血,橙的血,一股脑地向彼方推呀,飞呀,离我越来越远了!

刹那间我感到无比悲哀,全身游走着仿佛皮肉分离的疼痛,将要当众流下泪来,伏倒在地放声痛哭的心绪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可是,我的脸依旧保持着僵硬、麻木,毫无生气的样貌,连牵动一下嘴角做出哭丧的表情都不能够。


——以上全部,就是我为什么厌弃别离的主题却写下这篇文章的理由。我终于找到我的别离是种怎样形式,短暂的一瞬,糟透了的天气,拥挤的车站,主角只有一个人和一群柳絮……不过如此啊!


我暗自哭,喉咙笑出声来,为这何等三流的别离。





*偶尔换个风格写东西。

发表于2017-04-29.3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