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崇拜症（十四）

卡文卡到崩溃

音乐室内的电子钟以极细微的声音一秒一秒走过，久远裹紧大衣缩在椅子上，发出艰难的呼吸声，时不时操作手机。秋有过“要不还是别打扰他了”的念头，但一想到明天舞会过后恐怕再无和久远独处的空间，还是定神把问题在心里过了几遍，选出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开始发问。

“雪泽前辈当初为什么加入土风舞部？”

糟糕，超突兀。

秋刚问完就自觉尴尬。好在久远不揶揄，仅是眨眼表示突然被提问的惊奇：“这个嘛，有很多原因吧。天濑君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对土风舞感兴趣的人，才这么问？”

“这……我……”

久远这一反问，打乱了秋问话的节奏。

“没关系，你直说无妨。”

“有点，”秋老实回答，“比起舞蹈社团的领头人，感觉前辈更像在学生会工作的优等生。”

“确实也有人这么说过。”久远波澜不惊，似乎习惯了听到这种评价。

“雪泽前辈工作做得很好，如果加入学生会，得到社团方面的成绩或是大量的人望都不成问题。可你没有去那边，而是进了那样子的土风舞研究部。要说是出于兴趣，前辈你好像又不是特别狂热爱好土风舞，所以我很好奇你的想法。”

久远抬起望着桌面的偏低视线。眼睛周围稍显红肿，不影响他透视镜般暗含犀利的眼神轻描淡写掠过，温柔是表象，覆盖了别的什么。很快，他又将目光投向音乐室内黑暗的角落：“离加入已经过去两年了，没想到现在会被问到这问题呢。要从何说起……这样吧，天濑君对当年和现在的土风舞部了解多少？”

秋挑拣宇告诉他的事实简述一遍，不忘保密信源的名字。久远边听，边把手指曲起放在唇边，脸上若有若无半分笑，听谁的故事似的。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前辈，有讲错的地方吗？”

秋说完，注意观察久远。后者收回嘴角淡淡弧度，换回原本深思熟虑的模样。

“基本没错。那里过去的样子，我都做了些什么，现在土风舞部的能力……知道这些就好说了，你也看过大家忙部活时开心的样子，我想天濑君一定能理解土风舞部对我们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地方。”

“嗯。”

“最初加入土风舞研究部，多少有赌气和挑战自我的成分。比如看不下去那种公然搞幽灵社团的风气，或是如果自己带领一个集体能做到什么程度，等等。可是和大家在一起努力的时间长了，心情慢慢变化，为这个部付出的理由不再只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和所有部员的期望连接在一起的。”

形状好看的手指慢慢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圆。

“土风舞部才不是那些家伙们说的‘难民营’，我们不屑于勾心斗角得来的利益，而能让大家感受到平等的快乐。不过想证明这一点只靠嘴上下点决心是不够的，必须在我们的天地中做出最棒的成绩来。这种想法推着我们走到现在，克服了好多困难，我发自内心地为我们部感到骄傲。”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久远一点都不像个感冒又疲劳的病人，语句如精细编织过的人工丝绸一段段顺畅地流泻于空间之中。秋虽然不喜欢久远这种过分修饰，拐弯抹角的表达方式，却真切感到这个人没有说谎，他心中存在着相应的感情。

“啊，天濑君是要问为什么加入土风舞部来着，我说着说着就用上平常写报告的那种腔调，到后面回答得有些跑题了。抱歉，因为感冒总觉得注意力无法集中，我再想想怎么认真回答你……咳，咳。”

“前辈，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久远反应一会儿，点了两下头，调整谈话中前倾的身体，缓缓将重心挪到椅背上。

 

秋明白今天或许无法问出更多信息了。又一转念，自己到底想从前辈身上得到什么？

不，不是自己，是未来想了解她的兄长，我只是帮助她旁敲侧击地打听。紧接着新的问题浮现，这该是我去插手的事吗？

不习惯体察人情的少年陷入困惑。与之形成对比，面前人阖眼休息的样态反而十分安静，清洁的银发上流动着暖色灯光，和平时精明的模样生出些区别来。秋仿佛有一瞬间隐约抓住了“雪泽久远”这个人离开“部长”头衔的影子，他会疲累会混乱，有活生生的思想和感情，而不仅仅是一个遥远又强大的背影。

秋觉得他自身对这位前辈也并不是毫无兴趣的。只是，真心的白鸽形影迷离，未等人与人互相触碰，往往就藏在流于表面的话语后飞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