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不明的短篇】项链

又隔了好长时间没写东西。大概是在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心情下写了这篇，很多无论如何都无法表达出来的情绪或许就乱七八糟地藏在其中。

 

那么开始吧》》》

 

 

我遇见了一个男人，一个脖子上挂着锁链的男人。

 

时值还算中午的十二点四十五分，告别饭后倦怠强打精神是一件略微令人不悦的事情，特别是在刚才还坐在食堂窗口旁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位置上，享受了一顿由于临时赶工而与密集人群错峰的悠闲午餐的情况下。然而理智和羞耻感立刻阻止我趴在饭桌上小憩，他们说，去吧，去收发站那里，从食堂走回办公室不是正好路过吗，去把今天收到的重要文件和包裹拿回来，保证下午能好好工作。

对于循规蹈矩的自己，我并不讨厌。脑海中的声音是正确的，是统筹之后得到的最优解，这样做就不会产生重大失误，也就不会带来打破安定生活的麻烦。于是我慢慢朝收发站走去，怀着如同饭后散步般轻松的心情。

露天收发站还是一如既往地人来人往，和我一样从食堂出来顺路过来的同事很多，六个办事窗口前都排了十几个人的样子，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出奇高效，所以我知道等待不会超过五分钟，便不经挑选地排在三号窗口的队尾。唯一给有序局面带来混乱的恐怕只有最近的连日大风，收发员手忙脚乱按住签收单的样子有点滑稽，我前面站着的女职员长发暴走般飘飞。

 

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就在我被女人长长黑发遮蔽的视野右上角，他取完东西掉头右行，抱着三个不小的快递包裹走下服务窗口前的台阶，脖子上挂着两指粗的铁锁链。叮当叮当，不知是狂风吹动还是他身体的动作所致，泛着青光的金属环发出闷闷碰撞声。

 

我皱起眉。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如此奇怪的装束啊。若对方衣着破烂，表情痴傻，脖子上挂一段铁链倒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只要通知保安把他赶出公司就好。问题在于，刚才那个男人打扮极为正常：普通款式的系带驼色风衣，黑色牛仔裤，休闲皮鞋，黑框眼镜，发尾微翘颇有设计感的短发。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年轻人的装扮，甚至可以说够得上干净帅气的标准。

除了他脖子上的粗铁链。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其他部分过于平常，所以这段铁链格外扎眼，轻而易举打破了我眼前一厢情愿的安定画面。

行为艺术？难道说象征着自己是失去某棵小树的家犬，那棵平时用来拴他的树就是在这样的大风中被吹断，所以他才会带着锁链四处游走……

 

算了，总有些人喜欢没事找事。

包括跟着他胡思乱想的自己。我叹了口气，压抑莫名其妙升上心头的一阵愠怒——当时的我未曾思考这份愠怒的正体是什么——我收回视线继续跟着队伍挪动，这么做的话那个奇怪的男人将会与我擦肩而过，互不相干。

 

颈上挂锁的男人不徐不疾从右前方走来，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在我面前停下了。我疑惑地看过去，对上一双惊讶混合着悲哀的眼睛，同时他脖子上折射出的金属光芒刺入视网膜。

心脏底部有某种感情被触动，我狠狠打了一个冷颤。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要对着陌生人露出这种表情？

他不顾怀中包裹朝我的脖子伸出手，微微张开嘴唇好像要说话，眼神依旧带着忧愁。我反射性地后退半步并抬起双手护住咽喉前方，做出防御的态势。

是在羡慕脖子上不用挂锁链的生活吗？那为什么要针对我……

嘭。两个包裹落地。

纸箱砸地声仿佛讯号，他停下动作，我也不再后退。周围的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两个，没过三秒钟又纷纷埋首于自己的智能手机。

——要说一听到声音马上停手这点，他还真像训练有素的犬类。我脑子里又在想无关紧要的失礼念头，而他大梦初醒一般地迅速蹲下抱起掉落的包裹，再朝我仓促鞠一躬，便用比来时更为匆匆的脚步离开。

 

那家伙搞什么。

镜片后的黑色眼睛好像黑色的大海，里面浮着绝望的碎冰。他的眼神顺着冰屑般的印象全部灌进胸口，堵得难受。风也越吹越大，能听到收发站附近树木枝杈噼啪噼啪的折断声，眼里进了讨厌的细沙，我感到嗓子很干、很沉，脖子很重、很冷。

好冷，好冷啊。

伸手想要拉起衣领的一刹那，我终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忘却掉的事实。

 

手上冰凉刺骨，毫无疑问是铁链的触感。

两指粗的铁链一圈一圈从下巴缠到锁骨附近，嵌进肉里却毫无痛感，简直已经同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低头闻到如同血液的铁锈味，顿时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却被铁链扼住吐不出来，无法呼吸的灼痛感撕扯我的肺部，泪水一点点渗出。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戴着它，又是什么时候起我完全忘记了它，连自己的心也骗过去普通地活着。

 

在察觉到真相的痛苦尚未被再一次的自我麻醉平息之前，我的脑海中持续回响着噼啪，噼啪的声音——

那一天，曾经拴住自己的那棵小树被飓风吹断的声音；失去容身之地沦为弃犬的声音。

END